剛回國一周,慵懶地坐在床上讀John Steele Gordon的美國經濟史。當讀到獨立戰爭時,這樣的一句話讓我眼前一亮:“people with an economic advantage, however “unfair” that advantage may be, will always fight politically as hard as they can to maintain it.” 順著這樣的思路,Gordon這樣闡釋獨立戰爭:獨立戰爭不是一場正義與非正義的戰爭,不是美國人民為了反抗英國統治者殘酷剝削的戰爭,而只是在美國的英國殖民者為了維護自己經濟利益而發動的一場戰爭。通過呈現歷史統計數據,Gordon強調,在這場戰爭的發動動機上面,美國算不上正義,充齊只算個維權,而且這個“權”還難以算得上是正當權益。
要不是在美國學了一年經濟,我恐怕對這個觀點難以贊同:戰爭不都是“正義”的嗎?不應該都是受到壓迫的民族奮起反抗,最終“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而正義的一方“戰必勝矣”嗎?記得國內中學歷史教材是這樣描述美國獨立戰爭的:由于英國統治者在各種出口商品上加上了沉重的賦稅,極力壓制美國殖民地的經濟發展,美國人民奮起反抗,終于取得戰爭的勝利。而今天看到的說法,無疑是對中國教科書的一個極大的否定。美國人對于歷史事件更加本質和非政治化的解讀,使我開始總結自己在美國上大學一年來的收獲和體會。
在美國讀了一年大學,最深刻的感受無疑是自由。與國內上大學感受到的自由不同,在美國感受到的自由更多的是學術、思想和言論上的自由。
在美國,專業不是一個固定的概念,只要以專業要求修完必須的prerequisites,就可以申請想學的專業;當覺得已選專業不適合自己的時候,又可以隨時改變專業;同時,學校支持學生選擇多個專業,并通過多個專業的學習,找尋自己真正喜愛的科目,為今后的工作打下堅實的基礎。相比起國內高考后報考學校時就必須選擇專業,美國的教育制度給學生提供了更多的自由,同時也為學生培養對于專業的興趣提供了有利的條件。試想,高中畢業后,在大家對專業都并不了解的時候就確定下大學四年學習的專業,又怎么能保證學生會喜愛這個專業呢?在學生不喜愛專業的情況下,學生學習的自主性就會大大降低,從而導致大學生學習工作能力的減弱,潛能的浪費。
美國的自由,更深一個表現是在思想和言論的自由上。在美國,執政黨的言論對于學術研究的影響被降到了最低,各種思想言論百家爭鳴。舉一個例子,3月份的時候,John Yoo來UVa演講。John Yoo是布什執政時的一個爭議人物,他支持水刑等對于伊拉克戰俘的嚴酷刑罰,并著有臭名遠昭的torture memos,認為只有極為殘酷的刑罰才能保護美國的國家安全,被大多數美國人詬病。他來UVa的時候,很多學生社團都組織了大規模的游行活動,抗議他的到來。那一天是周五,與往常平靜休閑的周五下午不同,學校的主街道上都擠滿了拿著大幅標語向John Yoo示威的學生們。甚至在john yoo發表演講時,都有學生打斷他,斥責其藐視人權的禽獸行徑。然而,抗議歸抗議,John Yoo的演講還是順利進行了。盡管不予贊同,學校還是維護了其發表政治言論的權利,進而維護了公民應該享有的言論自由權。各種不同政治經濟理念的撞擊,是美國近百年來迅猛發展的關鍵因素。美國充分的思想和言論權利,為其學術和文化百家爭鳴提供了沃土,從而促進了其社會和經濟的發展。
然而,與國內很多人對言論自由的理解不一樣,美國的言論自由當然是有限制的,而且是嚴格的限制。這其中一個最為嚴苛的限制就是種族歧視。弗吉尼亞處于美國東南方位,有著很大數量的黑人。在弗吉尼亞大學,最為直觀的對于種族的理解就是在這里,各個種族的大學生和睦相處,彼此尊重。歐洲后裔的白人,墨西哥裔和印度裔的棕色人種,非洲黑人和亞洲黃種人和諧的融合在一起,選上一樣的課,看一樣的書,一樣積極參加各種學校和社會活動。在這里,種族歧視是違法行為,一旦被認為有種族歧視的想法和行為的學生,會在學生法庭上被起訴,最高懲罰是被學校退學,永不再錄。這種對于各個種族的尊重,為學生提供了一個更加平等有利的環境,實現了Martin Luther King提出的“Judge people not by the color of their skin, but by their characters”的理想。一個特別令我震驚的實例發生在spring semester,一個白人男生喝醉了酒,當眾辱罵了一個黑人女生,隨即被考上法庭,被學校退學永不再錄。次日,所有的學生社團發郵件說明了這件事情,并評論這個男生種族歧視的行為,即便是他喝醉酒后,都是“shocking and intolerable”的。美國大學各種族平等尊重可見一斑。
美國大學沒有班級,沒有班主任,只分為各個學院,學生自由選課,自由學習,自主安排生活。與中國大學的組織形式相比,美國大學更像一個“市場經濟”,學生各取所需,自主性高。沒有人要求你一定得去上課,沒有一個組織團體會監督你的學習,你需要對自己負責,自取所需。雖然美國大學里沒有專門管理每個學生的機構,但是美國大學的充足的教育資源和強大的人文關懷,使學生在需要幫助的時候總是能找得到一個合適的個人或組織。在美國上大學,可能最令人難忘的就是教授的office hour了。相比起中國大學里略顯得aloft的教授們,美國教授的敬業精神堪稱難得。office hour就是教授與學生一對一交流的時間,每周的office hour,教授都會敬業的呆在辦公室,耐心回答學生的課業甚至人生問題。有時候因為人多,教授會在等候室為等待的學生們準備上coke 和cookies,充分顯示出人文關懷。記得有一次因為申報minor去一個藝術史教授的辦公室,跟教授不僅聊課業和學習上的困惑,還聊人生聊中美關系,一轉眼就過去2個小時。教授的親和,讓你幾乎忘了在跟一個藝術史大師,一個寫了無數著作,在實地發掘研究了20年的考古學家聊天,這種平等恰能激發一個人學習和研究的最大熱情。
雖然在專業的選擇上給了學生最大限度的自由,美國大學固定的各種必修課(requirements)體現了其對于學生綜合素質發展的要求。UVa的requirements可謂是包羅萬象,科學、人文、寫作、外語、宗教、非西方視角,為學生知識面的擴展提出了硬性的要求,也為學生的綜合素質的提高提供了可靠途徑。雖然經常被美國大學生們戲謔為累贅,我相信在每個人內心深處,都對這些科目存在著一種熱情,并在逐步的熟悉和了解中,慢慢的會產生一種喜歡。我相信,評判任何一種教育成功的最終標準,在于學生對于所學產生了喜歡,而產生一種強大的內在驅動力,去進一步認識這個學科,并因此對所有學科抱有一種open的態度,從而愿意去嘗試和了解不同的學科領域。美國的通識教育,正是為了達成這樣的一個教育目標而鍛造;接受美國大學教育的學生,可以自豪的說:“我喜愛我的專業,并愿意嘗試不同的領域;我相信各個學科都有可以被所有人感知的美。”
美國《獨立宣言》的主撰稿人杰佛遜創辦的佛吉尼亞大學四處散發著“人生而平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