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畫的歷史源源留長,其中的學問博大精深,所以歷代的畫論亦不斷增多,及至近代,已可謂浩如煙海。其中討論的 也非常廣泛。但有一個問題一直被歷代學者津津樂道,那就是對中國畫的“似與不似”的探討。
對于“似與不似”應該可以追溯到莊子,但在以后的實踐中卻未能找到繪畫“去形求之”的載體,因為千年以來,繪畫在“成教化,助人倫”的儒學影響下,不能談即“似與不似”。
所謂“似與不似”可以追溯到老子。老子認為“道”具有“無”和“有”的兩重性。所以老子的“道”即是“似與不似”的所指。他用“恍惚”來形容“道”,即“似與不似”,只不過沒有入畫罷了。
對于“似與不似”真正從理論闡述的是蘇東坡,他雖然沒有專門的論畫專著,但在他的詩文題跋中,卻可以看出他對中國畫“似與不似”的觀點。他認為,士人畫和畫工畫的本質區別是:前者重“意氣”,后者則拘泥于形似。
不得不提的是中國畫的筆墨。“中國畫沒了筆墨等于零”。對“墨”的寄情是中國畫史上獨特現象。也正是這樣,才使得中國畫與西洋繪畫的區別是那么醒目,濃濃淡淡可分五色的墨在文人的筆下是那么有神韻,顯現出“似與不似”的妙處。
中國書法是一種極奇妙而又獨特的造型藝術。以其抽象的點,線構成形式結構,增添了繪畫“不似”的成分和筆墨獨特的審美價值“元季諸家,無論山水,人物,草蟲,鳥獸,不必有其對象,憑意虛構,用筆傳神,非但不重形似,不尚真實,乃至不講物理,純于筆墨上求神趣”。這時的“不似”首先用于“大寫意”,以書法中草書灑脫不羈的線條用于繪畫。自然界中有太多的復雜形態,應該有顧有失,應注重書法筆墨的“不似”來表達自己的意態。徐渭有一次酒醉拿一支敗筆畫美人,即以此筆染兩頰,“風姿絕”,頓覺“世間鉛粉為垢”,可以試想,徐渭用敗筆在酒醉后畫一個結構本身十分嚴謹的人物,尚且是美人,會是一個什么樣子,而居然成了“世間鉛粉為垢”的“絕代風姿”。這正是書法代替“形似美”的好例證,也是書法接近“不似”的最好例證。
就這樣,抽象的書法和具象的繪畫天衣無縫的結合。勢必為寫意畫在美學上提出“似與不似”的主張,不是象一些人說的:“目的還在于似,而是集中概括精神狀態的神似”。這是藝術評論的誤區,是對“似與不似”的否定,借助書法技法所形成的寫意畫的筆墨,在畫家眼里,不僅是造型手段,更是能拋開物象束縛,來表達心緒的載體,甚至重視到將筆墨與繪畫的最高境界聯系到一起,它不僅是對繪畫技巧的處理,純形式結構的安排,更是畫家傳達情感的表現手段。
中國畫從未否定形似走向抽象,這也是由傳統文化決定的。作為中國三大文化支柱的儒、道、釋,都在不同程度上影響著中國畫家。雖然近于“不似”的寫意畫更多受到莊子思想的影響,而在中國畫家復雜的心理結構中,儒、道、釋三家總是相輔相成的,所以藝術上強調內容的實質性和對外性,在精神超越上都有較多的統一性。在這種文化心態上不可能產生抽象主義藝術。
書法藝術從繪畫角度而言,它不具備任何具象。可稱為抽象繪畫.但從書法角度看,不論哪一種書體都不會過多的偏離漢字。即使是狂草,也只能是“似與不似”。所以,中國畫真的沒有什么抽象藝術的必要了。
對于中國畫的“不似”的審美價值的肯定。是千年美術的變革、發展的必然結果。直到書法介入繪畫才完成“似與不似”的美學歷程。
再回到繪畫中的“不似”,在中國畫中掀起“不似”的第二次高潮當屬八大山人。在徐渭后,包括與八大山人同時期的弘仁,他們的藝術也應當屬于小寫意的范疇,而正是八大山人的“不似”的創作,逐漸將小寫意的花鳥畫的溫雅之風的防線沖破,共同組成了豪放型的大寫意花鳥畫風,近于“不似”的大寫意。當然,這里面也有很多區別。比如徐渭側重于放中有收。而八大山人則傾向于收中求放。其筆墨可謂既縱橫灑脫又圓潤凝重。固而他們的大寫意畫風體系。雖然有背于元明以來的小寫意傳統。但彼此是“意境”向“格調”轉化之中的精神聯系。這是中國傳統繪畫形式活言自律性發展規律使然。在這種規律之中,我們各位清晰看到了大寫意畫風的豪放。
八大山人為明朝宗室,正當其意氣風發之時,卻國破家亡,淪為布衣貧民,所以為了發泄內心所壓抑的痛苦,他的畫奔放不羈,構圖樣式雖依舊,但形象往往怪異。甚至不顧規矩法度,信筆揮灑。筆墨語言涌動奔放,把中國畫中的“不似”發揮極致。八大山人筆下的魚鳥,各有神態,或白眼向天,或漠然閉目。筆下樹石,或由細變粗,或上重下輕,體現了畫面的某種事態構成。他將筆法盡力簡化為一種書法意味的韻致。表明畫家精神的凈化和灑脫。
最后,齊白石提出了自己對中國畫的觀點。他認為“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媚俗,不似為欺世。”這時候開始有人討論“似與不似”的問題了。“似”無需討論。“不似”呢,有人說“不似”是 “神”。但“神”應該怎么表現呢,我想白石老人講的“妙在似與不似之間”的“妙”可能就是這個“神”了。
“不似”有了兩層意義。其一肯定了“大寫意”中抽象的成分的存在,其合理性和不可缺少性也正是寫意畫中的精髓。其二是這種抽象形式依賴書法形式去完成。因此畫家不但要有高超的繪畫能力,還要具備相應的書法能力和修養。而其實后者更為重要。“書畫同源”,“書”在先,“畫”在后,好的中國畫應該是寫出來的。
“似”應是指具體物像,而“不似”可以歸為書法。
如果有一條線,一端是具體物像,另一端是書法。而兩端中各個點應都是妙”。
假設這點位于兩端的中間,距物像和書法同等距離,可稱之為“小寫意”,而對物像的寫意以及對書法的要求也就各半。如近物像而遠書法,可稱為“工筆”,要求畫的“似”,而書法要求可相對減少,反之近書法而遠物像者,可稱之為“大寫意”,它對 “應物象形”的要求少,而書法的要求卻很嚴格,每一筆可以什么都不像,什么都“不似”,但必須是書法的,徐渭和八大山人的畫也正是這樣。
而在距離的兩個端點,已不屬于繪畫,完全的“似”是攝影,完全的“不似”是書法,它們都已超出了純繪畫的范圍。
“似與不似”的問題很深很廣,探討它是為了更好的思考怎樣完成好中國畫。所以至少明白了書法在中國畫中的重要性。